向母親練習愛
我要向母親練習愛
向全天下的母親練習愛
向天上的云朵練習溫暖與自由
向樹木練習秩序
向雪,練習感恩的禮儀
我要向一株麥穗練習飽滿
練習樸實,向一片最小的落葉
練習秋天,向蟬練習美聲
向春雨練習灌溉,向彩虹練習色彩
向原野的羊群練習善良
向風中的小草練習頑強和張力
我要向桃花練習燦爛的笑容
練習對每一個人友善
向蜜蜂致敬,向它的一生練習勤勞
向生活中的鹽練習結(jié)晶
我想去廚房里
接過母親的雙手,練習
溫暖的傳遞——
又見炊煙
故鄉(xiāng),有神秘的麥垛
有諸神居住的地方
金黃的陽光滑落
布谷鳥,在稻花香里婉轉(zhuǎn)
秋野里的稻草人,總愛幻想馬匹
大地之上,炊煙拔地而起
羊群走下山坡
苦楝樹掛著寬容、忍耐
一生慈悲,我走在這淳樸的鄉(xiāng)間
樹葉在頭頂嘩嘩地鼓掌
我觸摸到樹身上的刀疤,和疼
少年時犯下的過疚和輕狂
又見炊煙,裊裊
年邁的母親在灶臺前暗自垂淚
我想回到從前,扛著笤帚
將老樹下的落葉收盡
抱到娘的跟前
娘,走得真慢
娘比黃昏走得還慢
生活的慢
低處的慢
比影子的挪動還要慢的慢!
娘,以小腳步子的慢
裝幀生活,啟發(fā)著生活
讓我那些忙事業(yè)的理由顯得卑微
疲憊,甚至無言
又一次春節(jié)回家,遠遠的
我看見母親的慢
和我在城市里的快
形成巨大的反差
母親……慢慢悠悠的晃著
我忽然看見,娘的步子越來越慢了
慢鏡頭一樣,定格在鄉(xiāng)間小路上
——我的娘啊,我突然害怕了起來
向著故鄉(xiāng)的方向:
——我奔跑了起來
母親老了
母親還在穿針引線
納千層底,做老虎鞋,縫補日子
母親,總愛嘮叨個不停
關(guān)心著粗心的丈夫
父親常笑著抱怨:
耳朵都起了繭子!
我在一旁看他們拌嘴也幫不上忙
我知道他們的愛情沒有受潮
局部地區(qū)偶有摩擦
但母親一直擁有
對父親無可爭議的管轄權(quán)
這是一對恩愛的夫妻,患難的夫妻
共同坐在村前的石凳上
曬一會兒太陽
常常牽手走在黃昏里
有一年,母親打電話告訴我
想說趁著現(xiàn)在眼睛還看得清楚
為我做一床新被子
那個秋天,我回家看見:
母親和父親在棉田里穿行
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
越來越小
一塊布頭
一塊布頭的前身
最初,是母親的一件嫁妝
據(jù)說是訂婚之物
因為愛,它被剪下貼在父親的膝蓋
補上父親的肩頭
頂天立地,在生產(chǎn)隊抓工分
父親老了,不能干重活了
膝蓋和肩頭的補丁又轉(zhuǎn)移到我的雙肩
見證了求學之路
還一起補過弟弟書包的兩個破角
后來,弟弟沒念成學
廢舊的書包被母親挎著去擺小攤
積攢了發(fā)皺的毛票和鋼镚兒
再后來弟弟結(jié)婚了,那書包
盛過糖,裝過煙,招呼過大隊支書
還陪母親到山東走過一趟親戚
有一年,母親拆洗棉衣
我撞見了那塊布頭,真想扔了
母親說,這可是咱家的傳家寶
這一次,我湊近一看
那塊退伍的布頭,鉛華洗盡
喏,竟然被母親縫在了小棉衣的內(nèi)側(cè)
母親說,那是一塊貼心布頭
它靠近心臟的位置
冬暖夏涼,知道人間冷暖
在外打工想起了娘
中秋節(jié)來臨的時候
在外打工的人都會想家
從一束稻谷里也能瞧見娘的身影
從白云中抽出棉花的詩意的娘
被故鄉(xiāng)的風通俗著的娘
燭光里的娘
在冬天的菜地里頂著雪的娘
還有多少燃燒的詞是用來寫給娘的?
工地上民工像稗草舉著露珠
舉著骨氣清瘦的村莊
如果只剩下一只油燈發(fā)出的光芒
那也是咱娘照亮的!
寄居在城市的窗子一直亮著
卻沒有一盞屬于我
新年就要來了,聽著遙遠的落雪
想起娘,在黃昏中的運草車
運載著滿天星星的夢想,漸漸走遠
我像蝸牛馱著冰涼的出租屋和月亮
馱著這單薄卑微的命運
這命運只有娘知道
那被扳手擰緊的月光
閃爍著娘在期盼中漸漸蒼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