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少時,正趕上生活困難時期。飯都吃不飽,對魚和肉來講更是稀罕物了,十三歲了,只吃過父親在河里逮的魚蝦,吃過家中死了的雞鴨,其它肉類就再也沒嘗過。
這是個春滿大地的日子,我的一個在縣城住的遠房表哥結(jié)婚,父母說。你拿上禮錢去坐席吧,我聽了后,高興得一下子蹦了好幾下,七碟子八碗的大魚大肉直引的我頭昏腦脹,朦朦朧朧聽見幸福的呼喚。
父母說,坐席了就是大人了。城里離我村五華里,去的路上,我的心境在父母的囑咐中也高大成熟,身體似有拔節(jié)瘋長的“咯咯”聲,兩腿也像變成翅膀飛起來的感覺。幸福的臉龐和美麗的天空一樣明快,路邊千姿百態(tài)的花草也傳染了興奮,燦爛成兩行太陽,幻變成我少年永久記憶的彩虹。
父母說,入席時先讓給大人們?nèi)ド献?。我牢記父母的囑咐,站在門口讓大人們先進屋,自然我就坐了下首。屋里八仙桌上已擺滿了菜,我一看場面真驚得目瞪口呆了,只見花花綠綠的盤呀碗的盛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菜都以不同姿態(tài)展示著迷人的風采,在我激動的眼中,碗盤中的菜在朦朧的騰騰熱氣中都變成精靈活了起來,有的像群含情脈脈的女人,羞羞答答,在水中似露非露著潔白的肌膚。有的像位黝黑結(jié)實的壯漢,梭角分明,在霧中忽隱忽顯著粗壯的身軀。有的像伙曲背的老者,顫顫悠悠,在月亮下細說古代。有的像幫嬉戲玩童,青嫩活潑,在花叢中追逐玩耍……四四方方的桌子上畫滿好一幅從遙遠走來的陌生人物風景畫。這一桌菜濡濕了我焦急的雙眸,滿屋香燃響了我饑餓的喉嚨。
父母說,吃菜時要看大人們動筷你再動筷,大人們飲酒喝茶時,你要隨時倒茶斟酒。父母對我的臨行囑咐時刻響在耳旁??墒?,喝酒吃菜時,人們端盅子喝酒后就要夾菜,這時我就轉(zhuǎn)開給其他七人斟酒。吃飯時,人們邊喝茶邊吃飯,我又一圈圈地沏茶倒水。等人們都吃飽了,席也散了,我也忙活完了。我?guī)е嚹c轆轆的癟肚皮有氣無力地回到家中,就忙去飯筐子里拿了個蘿卜渣蒸的窩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母親問我,你沒坐席。我說,席是坐了,多虧二老臨行前的教育,我一頓飯全禮節(jié)了。父親怕我委屈,也沒問酒菜質(zhì)量如何,就問我坐席有什么收獲。我說,大魚大肉沒吃上,倒是人們都夸我懂事理有禮貌。父母聽后相互點頭笑了,都說結(jié)果不錯。父親又問是吃上大魚大肉好呢,還是讓人夸獎幾句好呢。我說當然是落個好名聲最好了。母親說這就對了,飯菜再好也是飽一陣子,人們夸獎可以溫暖一輩子。父親說,人要懂得榮恥,要學(xué)會控制。開始見你一聽坐席那個高興勁,我和你母親就擔心年少的你出洋相,所以臨行前說得多一點。說實在的,有些好東西不知滋味不見得是個壞事,人是經(jīng)不住美味誘惑的。就說這次坐席吧,反正是一桌子菜隨便夾,吃多吃少就看每個人的素養(yǎng)。如饑餓的你控制不住自己而不顧一切地貪吃了起來,嘗到甜頭后剎不住自己的嘴,以后還不見好就奮不顧身地往前沖,那不一個貪字把你一輩子給毀了。
這事雖已過去許多年了??墒悄谴巫那楣?jié)和父母的教誨就像剛發(fā)生的一樣,年少時,我記住父母多吃點不如讓人家夸獎幾句受益的話,我就管住了自己的嘴。長大成人后,出來工作了,我記住父母哪怕自己吃些虧也得落個好名聲的話,我就堅持了古樸、謙讓、寬厚、禮節(jié)。這多年,雖仕途不怎么順暢,但每在一處的人緣處得還是相當不錯的。說實在的,我為今天有許多知心朋友而心里充實著,愉悅著,是他們在我困難的時候就及時地出現(xiàn)在我身邊,無數(shù)關(guān)愛的雙手托我走出黯然迷茫的沼澤。
父母不管從事什么職業(yè),不管文化水平高低,不管日子過得貧富,但是對待兒女的心都是一樣的體貼溫暖。父母在孕育兒女生命的同時,已將大愛注進兒女的骨肉里。他們每時每刻的每句教誨,都是讓兒女走正道做好人。做兒女們的呀,父母的話再刺耳也得聽啊,他們是恨鐵不成鋼呀,那情可是天下最純最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