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今年88歲了,她一直住在我鄉(xiāng)下四哥家。前兩年她因中風(fēng)導(dǎo)致右手喪失了功能,連說話也口齒不清,甚至有時糟糕得大小便都失禁。好在四哥四嫂精心照顧,靠一只手生活的母親,在許多困難面前,都頑強地一一挺了過來。
去年底的一天,四哥急急打來電話說,母親近況極差,怕是沒多少日子了。我一聽,心里涌起一陣酸楚。母親把我撫養(yǎng)了幾十年,我一直沒有好好盡盡孝心,在她人生最后的歲月里,我說我一定要陪她走一程。四哥起先說我工作忙沒應(yīng)允,見我在電話里急得舌尖打顫,才說了聲:“那你來吧!”
元月2號,我和妻子一同來到四哥家。母親軟綿綿地癱在床上,連抬腿走路的氣力都沒有了。我和妻子把她攙出房門時,她見四哥正在為她收拾行李,還口齒不清地叮囑四哥,天晴了把被褥拿出去曬一曬,明年我回來還要睡的。我和四哥心里都清楚,母親此行很可能是一去不復(fù)返。但她全然沒去想這,就像是去串趟親戚似的,仍然惦記著她的一切。
四十分鐘后,我們的車停在了自家樓下,我把母親扶下車,她還試著想爬樓,妻子趕忙在一旁制止,說:“讓正元來背您吧!” 我蹲下身,母親顯得很不好意思。我說,小時候您不是經(jīng)常背我上街買東西吃嗎,今天背您一次也算還個情呀!聽我這一說,母親沒再說什么,我如同背小孩一樣兩手反抓住母親的兩條腿,一鼓作氣把她背上了四樓.
說實話,上四樓我沒有費多大力氣,因為母親已經(jīng)瘦弱得皮包骨了。倒是母親落坐后還在喘氣不止。妻子倒了一杯茶讓母親喝下后,一看沒什么事,便對我說要到她自己開的小店去看看回來,我點頭同意了。
妻子走后,我正在為母親整理行李,不料回頭一看,母親邁著小步正往衛(wèi)生間挪去。我連忙上前,哪知僅離衛(wèi)生間大便器一步之遙時,只聽“噗”的一聲,母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緊接著一股臭氣撲面而來,我知道,母親大便又失禁了。按理這事該妻子來打理的,可她此時又不在家。無奈之下,我趕忙打開母親的衣物找出內(nèi)褲遞給她,可她笨拙的左手怎么也用不好衛(wèi)生紙。我索性一咬牙,硬著頭皮替她揩干凈后,又幫她換上內(nèi)褲。再把她扶到大廳里,讓電視陪她老人家消磨時光去了。
再次走進衛(wèi)生間,我看著那臟兮兮的內(nèi)衣、線褲攤在一地,小時候母親為我洗臟衣的情景便浮現(xiàn)眼前,記得有一年放暑假的夏天,我在水庫邊撈魚摸蝦回家渾身是泥,母親一見趕忙就給我脫下臟衣服,找來一個盆子用洗衣粉浸泡了一會,然后拿過搓衣板坐在了盆旁邊,撈起衣服鋪平、抹了一點洗衣粉在領(lǐng)口,又抹了一點粉子在兩個袖口上,最后用手使力地來回戳動,她的動作是那樣嫻熟,今天我決定親自動手為母親洗一次衣服。于是我擰開水龍頭先使勁地沖洗了幾遍后,再又用熱水、洗衣粉泡上了十來分鐘,這才學(xué)著著母親那樣慢慢搓洗起來。我邊洗邊想,母親她這一生的確不易,她一共生下我們兄弟姊妹7個,現(xiàn)如今只剩下我們?nèi)苄秩齻€和一個姐姐。我清楚地記得,那年我20歲的三哥剛從馬山中學(xué)回來,一回生產(chǎn)隊就參加了到洪湖清淤工程,一年后得急病去世。母親當(dāng)時傷心欲絕,雙手刨地,她哭得死去活來。1990年,50歲的大哥調(diào)到馬山鎮(zhèn)教育組,沒多久又患胃癌離世,母親又是幾天不吃不喝,眼睛哭腫得幾乎失明。一生勤勞善良的母親為我們兄弟幾個操勞到老,弱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此時還剩下的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好好伺候她,陪伴她走完生命最后的一段歷程呢.....
待我清洗完畢,把母親的內(nèi)衣,線褲一起掛在了陽臺上。母親望著我點點頭,舒心地笑了,我也笑了。
我多想這個鏡頭定格成永遠呵!因為有母親的歲月,是這樣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