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已經(jīng)離開我們17年了,早想為她寫些文字,不敢動筆,怕淚水止不住,昨夜風雨交加,窗外海棠枝葉婆娑,半夢半醒間,依稀回到了老家的小院,推開斑駁的木門,竟然看到慈愛的外婆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滿面慈祥。倏地一驚,外婆回來了?外婆,伸手是空,原來是南柯一夢,醒來,枕頭哭濕了一大片。
外婆是我今生今世最最親親的人,小時候,因為爸爸媽媽在上海工作,我直到3歲才回到外婆家探親。媽媽說,當時在站臺上,外婆抱起我,親著我的小臉蛋,一聲聲叫著“小心肝、小乖乖”的時候,我調(diào)皮地說“媽媽,婆婆給我起了這么多奇怪的名字”,大人們?nèi)α恕?/p>
到了外婆家,才感覺到原來身邊的親人不止是爸爸媽媽,還有這么大的一家子,有太姥姥、外公外婆,三個舅舅、三個舅媽,一個老姨、一個姨夫,還有一大群的表哥表姐小表妹。外公外婆從我這個上?;貋淼男∪颂蹛塾屑?,特殊照顧。每次出門,我身邊都是前呼后擁,極大地滿足了一個孩子小小的虛榮心。
外婆是個俊秀的女子,我一直這樣認為。我有記憶的時候,她已經(jīng)快六十了,但是印象中,外婆永遠是那么整潔清秀,瘦瘦高高的身材,鵝蛋型的臉龐,大大的眼睛,滿頭半白的頭發(fā)都仔細地用亮閃閃的銀簪子挽成干凈利落的發(fā)髻,盤在腦后。外婆每天都忙碌不停,把家里拾掇地一塵不染,小院里種植著她最喜歡的海棠,墻角下搭著籠架,里面養(yǎng)著雪白雪白的胖兔子,每天早上,外婆都帶我去給小兔子拔草,踏著清晨的薄霧,牽著外婆的手,是我一生最美的回憶,多年以后,回想起來,多想時光一直停留在小時候,永遠和外婆在一起,不分開,不松手。
外婆家門外有棵高高的槐樹,春天,滿樹芬芳,一樹潔白,外婆總是讓小舅搭梯子,上樹采摘槐花,讓周圍的街坊鄰居嘗嘗鮮。樹下外公架起了一塊青石板,外婆每天都把它打掃的很干凈,沖洗地能看見石頭里云彩般的紋理。因為,每天都有很多街坊坐在那里吃飯聊天,談論收成。
不知道為什么,小時候走街串巷的生意人很多,有賣針頭線腦的,有賣米糕、冰糖葫蘆的,有賣西瓜、蘋果、酥梨的,有搖著撥浪鼓修理舊鞋舊雨傘、換鍋底的,外婆說這些生意人最辛苦。每到夏季的晌午,日頭最毒,外婆看到門外有生意人,就讓他們到槐樹下的青石板上歇晌,還讓表哥給他們端上清涼的井水洗臉洗手,遇到飯點,寧可自己少吃一些,也要給門外的生意人端上一碗熱飯。
因為爸爸媽媽忙,我從3歲開始在外婆家長住,一直到7歲上小學才被接回自己家。所以,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外婆家的孩子,表哥表姐們還逗我,給我起了個新名字,董鴿,我爸爸姓王,一直到上小學,作業(yè)本上寫名字,我還固執(zhí)地改不過來,被當成了大人們的笑話。上了小學,暑假去外婆家玩,鄰居老奶奶還給我開玩笑,“哎呀,我們董家的小鴿子飛回來了”。
長大以后,一直求學在外,看望外婆的時間越來越少,每次外婆都拉著我的手讓我再多坐會兒,年少的我,是那么的不懂事,總想著以后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機會,哄外婆說:等我長大了,掙錢了,我買個大房子,整天和外婆在一起。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我已經(jīng)上大一了,正月十六剛開學的第一天,我就接到媽媽的電話,說你快回來,外婆想見你,我的心猛地一沉,難道外婆?我不敢想,直接坐上了返家的火車。我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地,我不知道自己怎樣下了火車,怎樣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回到外婆家,見到的外婆已經(jīng)換上了老衣,再不能和我說一句話,再不能看一眼她心愛的小鴿子了。那年外婆剛過完79歲生日。
多年以后,我有了自己的事業(yè)和家庭,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女兒,空閑的時候,我也經(jīng)常帶孩子回老家看望年邁的公婆,端午中秋,也經(jīng)常帶孩子到敬老院看望老人,悄悄地在孩子心中播下愛的種子。
春日的午后,我一個人在家,端詳著鏡子中的自己,看著自己的臉型和眉眼,依稀看到了外婆的影子,難怪大舅媽說隔代仿,我真的跟外婆有幾分相似。時光如梭,流水匆匆,不知不覺,我也進入了奔四的人群,人生的時光如懸崖上奔流而下的瀑布,不能回頭。經(jīng)營好自己的生活和事業(yè),照顧好身邊的朋友和家人,多一些熱忱,少一些冷漠,為需要幫助的人送上一份關愛,這也許是外婆更愿意看到的吧!
當我陷入沉思地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了女兒歡快的叫聲:“媽媽,快出來,海棠開花了”。真的,我推開窗戶,老公和女兒在院里的海棠花下,向我招手。枝頭一簇簇粉嘟嘟的海棠開的正艷。